新州，即今广东省云浮市新兴县，西汉初年为南越王赵佗行宫所在，西汉元鼎六年始设临允县，东晋永和七年设新宁郡、新兴县，南梁普通四年设新州，唐天宝元年设新昌郡，明洪武二年设新兴县，县名延续至今，而新兴县的建城史迄今已有两千多年，是岭南文化的重要起源地。新兴县向来有“筠城”和“竹城”之美誉，说明新兴这座古老的城邑与竹子有着很深厚的渊源，今天笔者就要试着从历史文献中探寻新兴与竹子之间鲜为人知的“秘密”。
据历史文献记载，古时候的南粤大地是没有城邑的，南粤先民大多依溪垌竹林聚居，因为竹子枝丫分散多刺，不宜受到强盗或猛兽的袭击，竹林是无城墙时代南粤先民生存的保障。而北宋以前的新州，同样是这种情况，当时的新州生长有一种刺竹，俗称“筠竹”或“簕竹”，新州人就在居住的地方周围种上这种竹子，以此为屏障，而新州的官僚亦在州之四周种上这种竹子，以竹为城，所以当时的新州是“满城皆竹”，因此就获得了“筠城”和“竹城”的美誉。唐至德年间，大诗人杜甫之弟（一说侄）杜位被贬为新昌郡参军，之后他在新州大地上完成了“新昌八景”的创作，其中第一“景”就以“筠城旭日”命名，其中就有“新州万竹绕为城，旭日穿林纳户明”的诗句，真实地反映了当时新州大地上处处种竹的情况。如今，新兴县下辖一个镇仍以“簕竹”命名，就说明新兴县自古以来就是簕竹滋生之地、以竹闻名。
北宋政和年间，时新州知州古革奉诏兴建州城，这是新州置城邑、建城墙之始，但是终因各种外在因素而未能遂愿，所以当时的情况是“城才一里百有十二步耳，仅容州治，列廪狱馀，官廨、民居悉在城外，莫为保障，理不应尔”。也就是说，北宋时建的新州城，只容得下州治、粮仓、监狱，至于官廨和民居则在城外，简陋之至。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南宋绍兴二十年，时桂人肇庆府别驾黄齐来任新州知州，仍以种竹守城，然此时“值鼠盗数十辈依山为害，官兵三讨而未克，坊市数惊，最后受谕出降，人犹汹汹”，黄齐“于是有兴筑之意”。就这样，黄齐让推官朱洵、权令黄熙等巡行四周求古遗迹，最后相中当年古革建城处，便分委兵马监押赵公傃、巡检董元、县尉周祺等各督所部丁夫兴建城池，城基既坚，又取野竹植于城外，城池环袤一千二百八十四丈，是新兴历史上最大的县城。在新州城建成之前，黄齐以竹守新州的事迹，被后世视为岭南地区守城史上的一大创举，后来诸多历史文献均有提及。如南宋胡三省《资治通鉴广注》载：“竻竹，刺竹也，芒刺深然。广东新州素无城，桂林人黄齐守郡，始以此竹植之，羔豚不能入。”又清汪森《粤西丛载》引《南宁府志》载：“竻竹，今南宁处处有。唐宣宗时，王式为安南都护，式树竻竹为栅，深堑其处，寇不能冒。黄齐守新州，无城，以此竹植之，羔豚不能入。闻交趾外城，亦是如此。余至南宁，尝于城隘处所，移种植之，自后数年，骈接成林，宛若卫亦，保障之一事也。”
南宋绍兴年间，奸臣秦桧把持朝政，时徽猷阁直学士胡寅不愿与其同流合污，遂告老还乡，然而秦桧对胡寅素来嫌恶，即使胡寅退隐仍然对其采取报复，于是胡寅就被秦桧“坐讥讪朝政，安置新州”，被贬谪到今天的新兴。胡寅来到新州时，恰好遇上知州黄齐兴建城池，时州学正麦克等前往胡寅寓所请他为新建的新州城撰写一篇记叙散文，胡寅欣然同意，他又想到新州城的前身是一座“竹城”，于是便以“新州竹城记”为题，写下了千古华篇。胡寅《新州竹城记》内容如下：“新昌郡，自两汉及齐皆县置，号曰临允，至萧梁氏始升为新州，废于隋而复于唐，本朝因之，既七百年，亦可谓古郡矣。然有城而无郭，无以考其故，惟城之北曰朝天门者断墉翼之岿然犹存，读其记，则政和中太守古公革承诏所为经始之绩，未就绪也，城才一里百有十二步耳，仅容州治，列廪狱馀，官廨民居悉在城外，莫为保障，理不应尔。绍兴二十年，八桂黄齐义卿由肇庆别驾来摄郡符，值鼠盗数十辈依山为害，官兵三讨而未克，坊市数惊，最后受谕出降，人犹汹汹，义卿于是有兴筑之意。真拜郡，乃俾推官朱洵、权令熙巡行四周，求古遗迹，相今所宜标示其处，分委兵马监押赵公傃、巡检董元县尉周祺各督所部丁夫，彝凹凸禆狭虚，基址既坚，取野竹骈植之，环袤一千二百八十四丈，再月而毕，不愆于素。或曰：辟土为城，不易之道也，恐其未坚则有蒸而筑之者矣，虞其易圯则有甓而石之者矣，今也望固御于檀栾蔽翳之间，曾是以为可乎？唐大中中，王式为安南都护，始至无城池，式乃立木栅堑，其外而栽竹焉，时诏蛮浸强莫能犯也，孰谓竹不可恃哉！凡物有同类而殊材者，斯竹也，引梢如城，分枝如棘，既众且多，森如蒺藜，其丛则轇輵致密，望隔表里，及岁久而愈，繁鸡鹜羔豚不能道也，或者火之叶毁干存，乃益悍劲。呜呼！异哉！昔樊川子目于郊园赋所见者，有曰竹林，外裹兮十万丈夫甲刃，枞兮密陈而环卫，始以为词人之空言，今施于实用，乃如此物，孰不然在人处之，且方言刺竹曰竻竹，盖岭南谓刺竹云。工庸告成，竹日盛长，州之人欢喜晏然，若有壁垒之恃，咸曰：后之来者，与公同志，本之以徳政重之，以备豫申严戒令有培勿翦，非特甘棠一召伯之思也，其为斯民之惠所覃远矣。义卿勤于职业，厚于爱民，兴利补弊甚众，新兴户知之若推排丁口以均徭赋役，既新子城楼观雉堞，又作南门及竹城，则其最大者也。郡学正麦克等来道，耆老之意，恐久而无传，丐余为之记，余忧患疹疾笔力衰老，不能兼载众美，独最其大者而书之云尔。”
据了解，新州城自南宋绍兴年间建成后，一直到明洪武初年，新州改为新兴县，新州州治改为县署，至洪武十三年，在簕竹林内增建了土墙，四个城门分别命名，东门为朝阳门、西门为德胜门、南门为长生门、北门为拱承门。明天顺七年，由于新兴县城被农民起义军攻破，新兴县在土墙上筑砖墙，高一丈半、宽一丈四、长六百四十九丈，同时设有五十四个警辅，在四个城门外扩挖护城池，将东门朝阳门改为阳和门、西门德胜门改为捷胜门。明弘治十二年，新兴县城墙内外被各开辟一条宽一丈的马路，城墙上还增建了敌楼、串楼和月城等附属建筑物，从而城池更完善。在明朝三百多年历史中，古新兴城池几经焚毁、崩塌和修复、加固或扩增。清乾隆二十年，新兴县城发展为高一丈八、宽一丈七、长六百六十一丈，城墙下的马路宽一丈，护城河长七百多丈、宽二丈半、深一丈，发展为五个城门。民国十年，各地兴起拆城风气，时任新兴县长梁翰昭，拆城垣为环城路，拆县署为供县人活动、休憩的中山公园，城池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的名字却是一直沿用至今。从最初在土墙上植竹为城，到后来发展为规模雄伟的砖石城池，新兴的建城史前后长达六个世纪，是新兴县历史上规模最大、跨越年代最长的建筑物。
这就是新兴县城与竹子的千年渊源，这个渊源，植根于古革、黄齐的政绩当中，植根于胡寅的《新州竹城记》中，植根于后世的诸多历史文献中，而“筠城”和“竹城”的名字，也必定永远铭刻在新州大地上，发出万丈光芒！
作者：周业锋
图源：网络